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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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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氣勢洶洶地沖進事兒先生的辦公室。

“都聽說了吧。”他對我的到來毫不意外,“明天隨公司一起出游。”

一個月下來,他在有些方面,是越來越過分了。

咳咳咳,只可意會不可言傳。

張弛有度,步步為營。

我瞪著他。

他跟沒事兒人似得,拿起公文包,“趕緊回家收拾行李,還得給餅幹洗個澡,免得它明天臟兮兮,丟人。”

“餅幹?”我抽抽嘴角,“團建還能帶寵物?”

他聳聳肩,“李妍妍選的地方,我沒參與。”

我咬了咬下唇,能帶寵物自然是好事兒,免得讓餅幹飽受寄存之苦,但他定套房這件事......

成年男女,發生點什麽很正常。

我問不出口,他亦閉口不談。

亦或許是我想多了?不過是一間套房罷了,興許分裏外間呢。

我既緊張害怕,又有些莫名的期待。

當天晚上,我又失眠了,直至淩晨才隱隱有點睡意。

還不到六點,事兒先生敲了敲我的房門,“再不起就要遲到了。”

我勉強起身,洗漱穿戴完畢,事兒先生已經帶著餅幹散步回來,正在客廳等我。

我揉揉眼睛,“好早啊。”

“該出發了。”事兒先生揚了揚手中的紙袋,“我買了豆漿油條,路上吃吧。”

他拎著我倆的行李箱下樓去開車,我牽著餅幹跟在身後,哈欠連天。

半睡半醒中,事兒先生將車開到公司,拉著我上了大巴車,又胡亂給我塞了一口早飯。

昏昏沈沈睡了一路。

一覺醒來,大巴車已經泊好了位,我從事兒先生懷裏緩緩起身,茫然地看著窗外,“到了?”

事兒先生很無奈,“你倒是睡好了,我半邊身子都麻了。”

我赧然,沒好意思接話。

小路師兄背著雙肩包經過我,“你睡姿也太差了,八爪魚一樣抱著舒總,我們坐在後排的單身狗,活活被虐死。”

餅幹從座位底下鉆了出來,蹬前腿伸後腿,一副睡飽了的憨態。

事兒先生拍了拍它的腦袋,“一個兩個的,都這麽能睡。”

我瞟了一眼腕表,低呼,“都十一點了!”

竟然睡了四個小時。

我重新整理了頭發,容光煥發地隨著人群下了車,遠遠望去,漫山遍野的葡萄藤引入眼簾,采摘園的木門上刻著兩個巨型的大字。

暢歌。

我擦,我擦擦,我擦擦擦。

我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,忍不住連爆一百句粗口。

這是距離市區最遠的采摘園,來回一趟,幾乎需要一整天的工夫。

難怪要住一晚。

單論規模,方圓數百公裏之內的采摘園,的確沒有能和這家媲美的,只是“暢歌”距離市區太遠,極少有公司將團建選在這裏,閑來無事的散客才會跑來這裏消遣。

李妍妍熱情洋溢,自發當起了地陪,“這家園子始建於二十年前,起初是一位種植業教授為了培育葡萄,自掏腰包租下的試驗田,大約七八年前,老教授退休了,把家裏的房子賣了,帶著老伴搬了過來,將整片山林都租下來,帶著幾個曾經的學生繼續潛心研究。後來,參與研究項目的學生越來越多,園子開始對外出售葡萄制品,比如葡萄汁、葡萄酒和葡萄幹,所得利潤用來維持園子的日常生活和研究實驗開銷。隨著這幾年采摘行業快速發展,老教授的不少學生畢業之後幹脆留在園子裏,並且嘗試種植其他品種的水果和蔬菜,產業越做越大,游客也越來越多。老教授學習其他采摘園的經營模式,增加了民宿、表演和垂釣等休閑娛樂項目,如此一來,園子的名氣與日俱增,特別是到了秋收季節,慕名前來的游客絡繹不絕,一房難求。咱們這次統一租了四合院,條件堪比五星級賓館,如果你們想體驗住帳篷,園子裏也有出租的,一晚上才一百元,很劃算。”

小路師兄若有所思,“趙教授,這家葡萄園的總經理好像是你的同學?我記得你曾經提到過。”

黑面沒有回答他,一味盯著我看。

我自從下了大巴車,一步都沒挪動過。

此事頗為難辦。

事兒先生牽著餅幹,面露不解,“你怎麽了?”

黑面問李妍妍,“這附近,有賣禮品的嗎?”

李妍妍茫然地搖頭,“這裏不通公交不通地鐵,又沒超市,什麽都沒有。您是忘記帶什麽了嗎?我去給問問,興許其他人有帶。”

黑面皺著眉頭,搓了搓手,“我倒是還好辦,易歌,你打算進去麽?”

他這句話點醒了我。

開什麽玩笑。

我拉住事兒先生的衣袖,“來不及跟你解釋了,這樣的,我趕緊包個車,先回市區。”

他反手扣住我的手腕,“怎麽回事,你先說清楚。”

他並未用力,但我也掙脫不開。

這家夥的勁兒好大。

一番拉扯之下,我非但沒能溜掉,反而引發眾人圍觀。

小路師兄調笑道,“你們兩個,玩霸道總裁調戲無辜少女吶?晚上再玩唄,這會兒太早了吧。”

我急死了,“哎呀真來不及了,你放開我。”

站在門口迎賓的那位,貌似已經看到我了。

不對,是一定看到我了。

因為他明顯頓了頓,隨後以最快的速度向我走來,確切地說,是小跑過來。“易歌?真的是你?”

到底還是沒躲過去。

我擠出一個笑來,“董叔好。”

黑面也跟著我擠出一個笑來,“師兄好。”

董叔的表情已經不能用“狂喜”和“震驚”來形容了,“你怎麽來了?吳老師知道麽?”

我腦門上直冒汗,“我跟您說,我今天只是名游客,您信麽?”

沒錯。

那位葡萄教授,就是我的姥爺。

十年前,我的姥姥和姥爺紛紛退休,用盡畢生積蓄,將後半輩子的精力全部投入到葡萄園的建設中。由於兩位老人年歲已高,且此處距離市區大約300公裏,交通不便,從我來A城讀大學的那天起,他們就將山莊登記在了我的名下,方便辦理日常瑣碎的證照事宜。

去年底,姥爺得知我不打算報考博士,先發了好大一頓脾氣,隨後的幾天裏,姥爺做出了比發脾氣更為可怕的決定:

我畢業之後直接過來工作——跟隨董叔學習經營葡萄園。

從天而降一副千斤重擔,我自然是寧死不屈的。

董叔是我姥爺的得意門生,這些年來,他為了園子費勁心力,生意做得如火如荼,奈何研發費用過於巨大,而且姥爺還資助了不少貧困學生,說白了,葡萄園外表光鮮,實則並不賺錢。董叔沒個得力的幫手,一個人忙不過來,老婆孩子又都在市區,家裏有個大事小情,他難以照顧周全。姥爺看在眼裏,疼在心頭。正值我研究生畢業,姥爺眼珠一轉,於是就有了上述決定。

對於姥爺的這個決定,董叔並不讚同。專業受限,我無論是對於葡萄種植,還是對於采摘園的經營管理,都屬於徹頭徹尾的門外漢。何況園子地處偏遠,到了冬天,北風肆虐,生活條件極其艱苦,並不適合女孩子。

董叔的話不無道理,可姥爺的態度也很堅決。葡萄園承載了他畢生的心血,雖然賬面上沒什麽盈利,但有十幾項專利在手,估值不菲,除了董叔和我,姥爺是信不過其他人的。

董叔為難,姥爺固執,我有苦衷——這幾年以來,我連自己都顧不過來,哪有心思去琢磨葡萄?

在姥爺眼裏,董叔就是他的親兒子。在我眼裏,董叔就是我的親舅舅。對於“暢歌”也好,姥爺也好,我也好,董叔都是最好的選擇。

奈何姥爺和我說破了嘴皮,他無論如何也不肯接受葡萄園的股份——一分一毫都不肯接受。

董叔為人厚道淳樸,從學生時代起就一直跟著我姥爺,二十多年下來,姥爺的學生走了一茬又一茬,唯獨他,始終留在葡萄園裏,從未想過離開。

姥爺、董叔和我,形成了石頭剪子布的僵局。

我只好躲了起來。

這一躲,就躲了整整九個月。

最終是黑面上來解了圍。

他大約用了五分鐘,先向董叔原原本本解釋了公司團建的來龍去脈,又向事兒先生一五一十介紹了我和這家葡萄園的關系。

黑面揶揄事兒先生,“舒總,醜媳婦總得見公婆,你要見家長嘍。”

事件的發展明顯超過了事兒先生的預期,他怔忪了好一會兒,才低下頭打量自己。

他今天的穿著依然得體,淺色襯衫,黑色長褲,休閑皮鞋,運動腕表,隨意中不失帥氣,神態卻談不上悠然自若——下巴緊繃,嘴角微塌,明顯有些呆滯。

我比他還呆滯。

吳老師給出的選擇題,我還沒有做出最後答案,眼下並非見家長的最佳時機。

黑面笑著搖搖頭,轉過身去和董叔攀談。

既來之,則安之。

我努力說服自己,牽著餅幹徑直越過莊園的大門,穿過一座拱橋,走到葡萄藤連接編織成的一片長廊下。小家夥對於戶外活動的興趣很大,步子邁得飛快。

“餅幹,你喜不喜歡這裏?”

“汪嗚嗚嗚嗚。”

“要不要陪我一起留下來種葡萄?”

“汪嗚嗚嗚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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